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韩亮走出老洋房时,阳光正烈,柏油路面蒸腾着热气,把风铃的余韵都烤得有些发黏。他站在台阶上回头望,雕花木门紧闭,像从未有人推开过,只有口袋里档案袋的边角硌着掌心,提醒他刚才那短短一小时里,时光如何猝不及防地倒流回望河村的夏夜。

司机把车停在路边,见他手里捏着个空了的咖啡杯发呆,轻声提醒:“韩总,回公司吗?”

“去望河村。”韩亮拉开车门,把档案袋扔在后座,“现在就去。”

车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,写字楼变成居民楼,再变成连绵的农田。韩亮翻开档案袋,周思琪姐姐周思瑶的名字在阳光下格外清晰。他想起那个总穿着白衬衫的大姐姐,会把省下的零花钱分给他和小琪买糖,会在他们追着萤火虫跑远时,站在村口喊“慢点跑,别摔着”。

卷宗里夹着几张周思瑶的证件照,照片上的姑娘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,和周思琪像,又不像。周思琪的笑总带着点疏离,像冰面下的暗流,而周思瑶的笑是敞亮的,像望河村的太阳。

“三年前出了意外……”韩亮摩挲着照片边缘,忽然想起什么,猛地翻到案卷末尾的附属材料。那里贴着几张模糊的新闻剪报,标题被水渍晕开了大半,只能看清“海外实验室爆炸”“华裔研究员伤亡”的字样。

他的指尖顿住。周思琪从没提过姐姐的死因,只说是意外。可这份案卷是关于专利侵权的,为什么会附上周思瑶的死亡报道?

车驶进望河村时,村口的老槐树比记忆里粗了一圈,蝉鸣声铺天盖地。韩亮让司机在村口等着,自己沿着田埂往里走。泥土的腥气混着稻花香扑过来,和二十年前没什么两样,只是当年扎羊角辫的小女孩,如今成了冷面律师。

他凭着记忆找到那片河滩,河水还是那么清,能看见水底圆润的鹅卵石。小时候他总在这里捉萤火虫,小琪就蹲在岸边,把橘子糖的糖纸剥得整整齐齐,说要留给萤火虫当被子。

“亮亮哥,萤火虫会冷吗?”她仰着小脸问,糖渣沾在嘴角,像颗没擦掉的星星。

“它们有翅膀,会飞,不冷。”他举着玻璃瓶晃了晃,里面的光点跟着跳动,“就像小琪有我,不用怕被欺负。”

韩亮在河滩边坐下,脚边的水洼里映着他的影子,鬓角已经有了些微白。他摸口袋想掏烟,指尖却触到个硬硬的东西——是那枚铜哨子。

他愣住,低头看着掌心的哨子。明明记得落在周思琪的会客桌上了,怎么会在自己口袋里?难道是刚才匆忙中顺手揣起来了?

哨子被摩挲得光滑温润,刻着的“亮”字笔画里还嵌着点泥垢,像是刚从田埂里挖出来的。韩亮把它凑到嘴边,犹豫了一下,轻轻吹了三声。

“嘀——嘀——嘀——”

哨音不高,被蝉鸣和水流声盖过,却像投入湖面的石子,在记忆里荡开圈圈涟漪。他仿佛看见小琪从芦苇丛里探出头,手里攥着颗橘子糖,眼睛亮得像瓶里的萤火虫:“亮亮哥,你喊我啦?”

“喊你回家吃饭。”他笑着招手,却没说其实是怕她被正午的太阳晒中暑。

就在这时,身后传来脚步声。韩亮回头,看见个拄着拐杖的老太太,正眯着眼打量他。是住在村口的王奶奶,当年总给他们塞烤红薯。

“你是……韩家的小亮?”王奶奶的声音颤巍巍的,“多少年没回来了?”

“王奶奶,是我。”韩亮站起身,“回来看看。”

“看啥呀,人都走光咯。”王奶奶叹了口气,拐杖在地上戳了戳,“周丫头她姐出事那年,小琪回来过一次,在河滩边坐了一整天,哭得跟个泪人似的。后来就再也没回来过。”

韩亮的心沉了沉:“她那次回来,有没有说什么?”

“说啥?就抱着个盒子,里面装着些旧东西。”王奶奶想了想,“哦,好像有你送她的那个哨子,她说……说要还给你,又怕你不要。”

韩亮捏紧了哨子,指节泛白。原来她一直留着,原来她早就认出他了。那刚才在律所里的震惊和疏离,是装的?还是……

“对了,”王奶奶忽然凑近,压低声音,“周丫头她姐的事,怕不是意外哦。”

韩亮猛地抬头:“您说什么?”

“那年小琪回来,夜里哭着跟我念叨,说她姐的实验室爆炸前,收到过奇怪的邮件,还跟人吵过架,好像是为了……什么配方?”王奶奶的记性不太好,话说得颠三倒四,“她说她姐的日记里写了,那个合作方,就是跟他们公司打官司的那家,总派人盯着实验室……”

合作方?韩亮立刻想起案卷里的被告——盛天集团。周思琪今天接到的电话,正是盛天集团的张总。

他拿出手机,翻到周思琪的号码,指尖悬在拨号键上,却迟迟没按下去。如果周思瑶的死真和盛天集团有关,周思琪现在去找他们,岂不是很危险?

“王奶奶,小琪那次回来,还留下什么别的东西吗?”

“好像有个铁盒子,她没带走,放在我家阁楼了,说等你回来……让你看看。”王奶奶颤巍巍地从口袋里摸出把生锈的钥匙,“喏,拿去看看吧,说不定对你有用。”

韩亮接过钥匙,指尖有些发凉。他谢过王奶奶,转身往村口走,刚走出没几步,手机突然响了。是个陌生号码,归属地显示就在本市。

他接起电话,听筒里传来一阵电流声,紧接着是个模糊的女声,像隔着层厚厚的棉花:“韩亮……别信王奶奶的话……快离开望河村……”

声音很像周思琪,却又带着种说不出的怪异,尾音拖得长长的,像被人掐着喉咙。

“是你吗,小琪?”韩亮握紧手机,“你在哪?盛天集团是不是有问题?”

对方没回答,只有急促的呼吸声,夹杂着什么东西被打翻的脆响。然后,电话突然挂断了。

韩亮回拨过去,只听到冰冷的提示音:“您所拨打的号码已关机。”

他站在田埂中央,蝉鸣声突然变得刺耳。望河村的风带着水汽吹过来,明明是夏天,却让他觉得后背一阵发凉。王奶奶的话,周思琪的电话,还有案卷里那几张模糊的新闻剪报……像散落的拼图,隐隐拼出个让人不安的轮廓。

他低头看了看掌心的铜哨子,又摸了摸口袋里的钥匙。阁楼里的铁盒子里,到底藏着什么?

就在这时,远处传来汽车引擎的轰鸣声,一辆黑色轿车疾驰而来,在他面前猛地刹车。车窗降下,露出张陌生男人的脸,戴着墨镜,语气冷硬:“韩总,周律师让我们来接您,说有重要的东西要给您。”

韩亮眯起眼,看着对方车牌——正是盛天集团的车。

他笑了笑,把钥匙揣进怀里,握紧了那枚铜哨子:“好啊,我正好也有东西想问问周律师。”

坐进车里的瞬间,他听见自己口袋里的哨子轻轻震动了一下,像是在回应着什么。而河滩边的水洼里,不知何时飞来了一只萤火虫,翅膀的绿光忽明忽暗,映出水面上一个模糊的倒影——那倒影的脖颈处,有一道细细的红痕,像是被什么东西勒过。

更新时间:2025-11-05 22:23:27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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